第4章 宁枉勿纵
“你以为你的名声就好吗？
陈蒨压住的怒火又窜了上来。
刘知师跪地泣道“臣知道自己名声不好，世人对臣颇多讥讽，说臣卖主求荣，说臣骑墙，见风始舵，那是他们不了解臣的本心。
臣之前没有遇到明主，不过是乱世中求生存。
幸得遇见陛下，陛下不计臣德行有失，礼遇臣，信任臣，几天之内，臣连任要职。
自臣记录《起居注》以来，陛下从不过问臣记了什么，历代君王没有几人能够做到。
陛下登基之时，当着满朝文武说要君臣携手共治天下，臣激动不己，仿佛看到大治时代就要到来，臣愿万死以报陛下，辅佐陛下成为万世明君。
陈蒨克制情绪、平熄怒火，伸手扶起刘师知“朕脾气急，刚才口不择言，朕用人便不疑人，既用了你，你就放心做事。
正好朕还有件事与你商量，朕想让你做伯宗的老师，只是小儿愚劣，不知师知是否愿意？
刘师知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，泣道“陛下不嫌弃臣曾背叛旧主，还敢任命臣为皇嗣之师，臣必倾囊相授，为陛下赴汤蹈火、肝脑涂地、万死不辞。
此刻里间内，正在闭目安睡的右军将军，眼角滑落一颗眼泪，刘诚见了正要说话，将军抬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晚上，在中书省忙了一天的陈蒨返回太医署，发现里间床榻只剩绵被，旁边案上一只药碗底下压着一张纸。
陈蒨拿起来看，是子高的笔迹，与自己形神相似的端正汉隶“臣子高稽首，臣伤己无大碍，当归右军府，陛下勿念，臣稽首再拜。
陈蒨叹了口气，眼泪差点掉下来，那人明明伤得那么重，却写得轻描淡写，走得若无其事。
陈蒨躺到榻上，睡在那人睡过的地方， 盖上那人盖过的绵被，努力寻找那人留下的痕迹。
这一晚，陈蒨在太医署就寝，第二天在江大权的劝谏下，移驾西省嘉德殿，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，李德心领神会，把床榻上的隐囊和绵被也带去了嘉德殿。
距离七月初十重云殿火灾己过去十天。
右军府内，韩子高忍着伤痛，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推荐提拔人选的奏书。
“将军您才好点，又开始劳神，有什么事不能让长史、司马他们代劳，非要亲力亲为？
刘诚劝道。
“为朝廷推荐人才，干系重大，责任深远，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上奏，本来是校完名就该做的事，因为我的伤病反复，己是一拖再拖，我打算写好这封奏书就进宫见圣上。
韩子高道。
“您是该进宫了，圣上早就望眼欲穿了。
刘诚嘻笑。
“说着说着就不像样了，居然拿圣上开心，小心被圣上知道，掌你的嘴。
韩子高指了指他。
这时，殿中将军李德慌慌张张地撞了进来，许是心急没注意门槛，刚进门就摔了个五体投地。
刘诚打趣“哎呀，殿中将军太客气了，不用向咱们行如此大礼哈！
韩子高也被逗乐了“有邻，你怎的如此慌张，跟丢了魂一样？
“韩将军救命啊！
李德上前抱住韩子高的大腿泣道“圣上发怒了，要杖死重云殿所有宫人，绿衣、采薇也没能赦免，她们早上被掖庭令带走了，说是明日午时行刑，韩将军您去劝劝圣上，饶了她们吧！
韩子高吃惊不小，扶起李德安慰“有邻不要着急，这不是还有一天时间么，你把来龙去脉说清楚。
原来，少府监江大权用了十天时间，查出重云殿起火的真相有宫人看到一只老鼠打翻了油灯，灯火点燃了帷帐，宫人就端盆水去浇，谁知灯油被水一激引起爆燃，火势就此一发不可收拾。
而皇帝听完，根本不能接受这种真相，暴怒，大骂江大权无能，当殿革除江大权少府监的官职，关进廷尉狱。
皇帝认为，真相是有人想要谋害自己，派出奸细在重云殿里纵火，那个纵火的奸细一定藏在重云殿的内官、宫女们当中，既然查不出来，那就宁枉勿纵，重云殿所有内官、宫人以失职罪，全部抓起来杖毙，以儆效尤。
李德陈述完事情经过，韩子高皱起眉头，重云殿耗费几十年帑藏，才建设到今天的规模，一夕焚毁，损失巨大，重云殿宫人失职自是罪无可恕，但一百多个宫人，全部杖死，这惩处过于严厉。
韩子高面有难色“不是我不想帮两位阿姊，处治宫人是皇帝的家事，我一个外臣不方便插手，你应该去求王妃……李德道“我去求了，王妃说……说她还未入主后宫，这事她不便过问。
韩将军，如果您不管，就没人敢管了，您去劝劝圣上吧，只有您能改变皇帝心意。
韩子高虽然为难，但想想一百多条人命，不能坐视不理，皇帝发了雷霆震怒，把江大权下了狱，朝臣们个个唯恐避之不及，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敢去劝他。
简单梳洗后，换上白单衣，骑马首奔中书省，李德和刘诚一左一右跟在马后边跑。
进到中书省，李德和刘诚搀扶韩子高下马，此时殿阁门前站着很多前来奏事的官员，都在排队，韩子高拿出银虎符，守门的禁卫拱手放行，官员们的眼神既羡慕又嫉妒。
韩子高让李德、刘诚等在门口，自己脱了鞋，手捧象牙笏板趋步进殿，然而走到殿内，发现里面坐着一群人，三省宰辅、八座卿士都在，这种场景应该是在集议重大国事。
他这么一头闯进来，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，感觉来的不是时候，可是己经进退维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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